谢明霏把这话听了个半懂，汗毛都快炸起来了。
也不知道她们两个的什么行为让女老板误解成情侣了？
她连忙摇手否认，生怕段雪遥尴尬不悦。
可她的女神却偏过头看她，中断了她的手势后，转头又用方言说：“多谢老板祝福。你家通粉汤用料足、调味好，我一定在网络上宣传这种经典记忆。”
语速很快，谢明霏惴惴不安，一时半会儿没有反应过来。
但她看到女老板笑容可掬地端详了段雪遥片刻，直到门外两辆豪车车灯亮起，才向她们挥手。
谢明霏只得跟着转身离开。
有悬在半空的疑惑真的挺别扭，然而此刻的她更加不知道的是，其实在收银台边的照片墙里，十几岁的小雪遥已经出现在其中一张旧合影中。
长发素颜，清丽文静，同现在的样子差别不小。
***
回到差旅酒店已经是后半夜。
谢明霏拖着行李箱，在前台停下，递出证件。
“我要开一间大床房。”
反正已经开始用了秦女士给的副卡，那用多用少，其实效果没差别。
“女士你的名字已经登记在一间双床房里哦，确定要开新的吗？”
“是的，确定。”
都这么晚的时间了，她当然不会打扰室友的休息。
谢明霏就这样继续这与众不同路线，刷卡进入安静的房间，直接仰面倒在了床上。
段雪遥在她临上车前给的叮嘱还响彻在耳边。
“今天发生的事应该会有意想不到的发展。你做点心理准备，但不用太紧绷。”
这时在提示什么呢？
和个人感情有关吗？显然不是。
和工作进程有关吗？……说不好。
总之，她的脉搏陡然加速，直至现在都没有恢复正常。
在回程的车上还能装模作样P图发图，假装自己只是个热爱生活的博主，现在终于坦然面对手脚冰凉后冒出的虚汗。
并不是害怕和担忧。
谢明霏吞咽着发涩的唾液，舔了舔唇，用牙齿咬住回缩的舌尖。
清晰的微痛超短距离传送到大脑，让她更直白面对心底的真实想法。
她从段雪遥那里知道了一些可以当做任务结果的事，所以她在期待自己要付出的代价，而不是依旧乐观向往那句话是在提醒她“未来挑战重重，但一片光明”。
但代价的另一种解读，大约是牵绊。
想到这里，她挣扎着从柔软的被子上爬起来，走到窄小的穿衣镜前。
顶光照射下，灰蓝色的半袖连衣裙泛着银色的光。
有点像灰姑娘参加晚会时的公主裙呢？
已经过了午夜时分，这次她穿的是符合自己的尺码，还在腰线上做出了改动，肯定不能还回去，也不会像童话里那样消失。
所以，它能作为和段雪遥进一步相处的起点吗？
明明上飞机之前自己还坚定觉得要躲着她走呢……
她拆下额前的假发片，抹去了细碎的汗珠，再往前走了些，几乎贴上镜面。
……谢明霏真是个既要又要的女人。
她望向镜中的眼睛，简短地给自己下了判决。
***
很快，谢明霏就没有闲工夫胡思乱想。
和阿越顺利碰头以后，工作节奏回到原来的轨道。
她一天超过16个小时在时装周论坛主会场与四季酒店的会议中心之间来回。
在随时可能当场待机等候，和动不动就归回工作状态间的切换，更是考验她当时尚社畜的基本功。
就算有会务公司负责各种执行，谢明霏完成手里的事情依然来不及，实在无心计较同事们隐秘的羡慕嫉妒恨。
“……好的我知道了，两小时后会再来跟你确认进度。”
她挂断一个催物料的电话，在笔记本上做好标记，很快又要拨通第二个。
但同事已经把另一个合作方引荐到了她面前。
“明霏是雪总面前的红人来着，我们有事也会找她拿主意。”
服装一组的那个资深编辑把人带过来，职务一介绍，就放下资料文件，去忙自己手里的事，全然没有把对接时约定俗成的套路交代清楚的打算。
合作方上来就是一串语速又快又夹杂英语词汇的港岛方言，听得谢明霏眼睛都要转成蚊香盘。
站得远远的NPC同事们露出漠然的表情悄悄观察她。
“Hold on please ……”
谢明霏仔细打量了这位不易交流中年男士，似乎有混血的外貌？
于是起身清清嗓子，尝试直接用英语来沟通：“你好，我是明霏，目前和同时一起负责Xross时装周论坛项目的分会场专题。我们先来核对流程，稍后过一遍物料清单？”
对方露出惊喜又欣慰的表情，接过她的话，正式开始对接。
谢明霏松了口气，不得不感叹原主谢霏留下的英语功底足够扎实，用起来还很顺畅，现在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缺少经验和指导，甚至还对业务的细节也是初步接触都没关系。
能正常沟通，就能慢慢把事情解决了，不耽搁段雪遥的计划。
NPC同事们远远望见她这边情况好转，纷纷端着咖啡移步去做自己的工作。
谢明霏在心里和小鹿小蛇一起翻白眼，可到底也没有将这样的小插曲延伸开去。
她不是没有想过求助阿越，但后者在忙论坛尾声的同时还要紧盯八月刊的内页项目，恨不得把自己竖着劈成两半去分工应对。
这样已经应对过的小事，再拿去打扰她就很没必要了呢。
每日午后或夜间的降雨给港岛夏日增添特色。
紧锣密鼓的搭建、布展工作在时装周开幕前的一周做最后冲刺。
万金油似的谢明霏在不同的内场陀螺似的转悠，配合结束一个环节，又进入另一个。
阿越已经飞回海城，现在换成宁宁跟她搭班，工作都统一归Kent指定安排，但真的抱着电脑到达现场，她发现每天实际上要做的事远不止那些。
“是的，送到三楼会议厅C……前台不让上吗？那我去沟通一下。”
“……客户这边要求升级接送待遇，请问有更高端的商务车吗？”
“摄影老师，我希望下次你有要求多提前两天跟我们说行吧，现在两边都很被动……”
扯皮电话打多了，和流程上的各种工作人员斗智斗勇多了，谢明霏觉得自己快变成半个e人，估计将来再要应对“委托工作”和“管理团队”这两件时尚编辑的基本功课，都不会担心困难。
她把段雪遥经典语录做成手机壁纸。
不但能激励自己，也随时提醒着“要求要给得具体明确”“不影响最终效果的细节可以排在效率之后”。
每天忙碌着，没把自己掏空，还总结了不少经验。
可遇到需要懂得日语、韩语时，必须让能说四国语言的小伙伴出马，她自己那点只停留在综艺、动画常用词的水平，别说耐心沟通，连借助翻译软件校对文稿都虚。
“宁宁，江湖救急！”
谢明霏绕到走廊另一侧，见到对方就开始挥手。
紧接着她却发现，宁宁拿着便签本正在挨个询问记录的，不是工作细则，而是同事们下午茶和晚餐的愿望清单？
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想到了自己穿书之前的打杂生涯，像颗路边野草，谁都能指手画脚、呼来喝去。
“过来帮我和嘉宾团队打个电话，点餐不用急的。”
什么宁宁作为Xross正式成员也会被要求做这些杂事呢？
她非常不能理解这种情况，上前拉住嫡亲同事的手臂，就想把人往边上带。
“……你们稍等哦，我忙完了先去门口拿好餐，再继续登记后面的部分。”
宁宁临离开前还客客气气和那群刻薄的同事们打招呼，甚至许诺之后再完成刚才的事。
简直比曾经的她还夸张……！
“你不用对她们那么好吧，都有手有脚，自备工作餐又不难。”谢明霏怒气值上升中，对宁宁说话的语气不免带着些恨铁不成钢。
她的小伙伴却不以为意：“没事啦，她们对我也挺好呀，可以蹭各种新奇饮料零食，还分享八卦故事。现在她们忙不过来，我做不了更系统的事，能帮一点是一点。平常我顶多帮组里买买吃的嘛，现在出差没有实习生在，那就让我将就代劳吧。”
完全就是被PUA坏了样子呢……
谢明霏心里的小蛇狠狠嘁了一声，小鹿无语望天。
“好啦，你心里有数就行，做不了核心专业的东西，就来帮我打沟通电话吧！对面应该是嘉宾的秘书，说中文口音太大佐了，你直接日语沟通。参考话术在这里，记录需求的笔在这里，我去帮你把刚刚的统计弄完？”
宁宁点点头，当着她的面拿起座机听筒，正式开说时，声线已然夹成了温和细腻款，应对也颇为专业。
谢明霏捧着她的便签本又转回去，正好见识见识那群同事们是怎么厚着脸皮点菜的。
自己之前去请教一些活动旧例和物料细节，她们只会推脱说可以问雪总、问Kent，笑得意味深长，现在么……要么持续当哑巴，要么老实配合回答吧！
“安祺，出席名单有横向并列没有关系的吧？”
她猛地开口，把不停调整PPT的人吓得鼠标一抖：“啊？”但对方抬起头发现是她在提问，又支支吾吾仿佛嘴唇被胶水粘了一半。
“应该都可以吧……”
谢明霏并不想等她左顾右盼犹豫完了才好好回答，直接转向下一位：“Emily，隔壁安祺要巩固身材，今晚节食，所以你帮我看看这个文案能不能直接通过？我先帮你点餐。”
因为她“自荐担任雪总临时助理”而抱团孤立她的小团体们，顿时气压低沉了一些。
可还有刚才没见识到谢明霏怒火中烧的男编辑从电梯方向过来，把一张签收清单往她的便签本上一拍，头都不转地吩咐道：
“等下有一批新的物料要签收，等下你和宁宁去货梯那边接收。然后顺便分出一个去路口斜对面帮忙带两杯冰咖啡吧。冻干喝不惯，酒店提供的太甜了也不够劲。”
这人一通浑然天成的话说完，从刚才的安祺那里接过一叠单据，直接离开。
谢明霏实在是气笑了，站在原地一分钟也没有动，机械地扫过在场众人。
“物料我去签吧。”
Emily实在不好意思地站起身，把那张清单从谢明霏手里抽出来，再转头叮嘱边上的人：“安祺你跟她把文案还有出席名单过一下？不会耽搁多少时间。”
“不用了，你们忙，我有可以搭把手的人。”
谢明霏拿起手机，脸上的微笑角度标准，但把周围已经需要穿长袖外套才扛得住的温度，降得更低。
Emily尴尬地坐下，安祺重新盯着电脑屏幕，哒哒哒按动鼠标。
在最新好友栏里，谢明霏通过昵称【大愚】的账号，这是服装一组的那个男新人，正式花名叫做知愚。
来港岛出差，自从第一天就迎来命运的奇妙转折，超过半数的执行层同事都对自己敬而远之、冷漠对待。
但包括知愚在内的个别人，没有表示出异常态度，反而更加殷勤了些。
呵，大概是觉得能有本事在一班飞机的时间就弯道超车谢思薇，直接和女魔头段雪遥攀上关系，肯定有几把刷子，奉承到位了也能获得一些好处？
所以他们是现阶段难得的人脉资源，要利用起来呀。
【非雨】：知愚你好，我是明霏
【大愚】：（乌龟惊喜.jpg）明霏下午好！
【非雨】：之前你说有需要可以找你帮忙，现在确实得麻烦你了
谢明霏上前两步，再次拿起刚才那张已经皱巴巴的签收清单，尽量展平，拍了些照。
【非雨】：新的物料[图片][图片][图片]
【非雨】：图1是完整清单，2和3是重要细节。东西会到达货梯那边，记得借个平板车去拿，然后推到3楼来
【同事-知愚】：OK～体力活包在我身上！
【非雨】：你们组的Charles还需要路口斜对面冰室的两杯冰咖啡，你能说港岛通用方言，打电话过去预定一下？等伙计送过来以后让他自己去前台付钱领取吧
【同事-知愚】：小事一桩！
【同事-知愚】：（乌龟自信.jpg）你竟然记得我会方言，厉害了～
谢明霏没有继续管他的回复，放好手机，再次拿着便签本将NPC同事们逐个扫视一遍。
“现在网络发达，大家都有电脑和手机。所以以后各种小事杂事，大家都自己商量好，再把需求统一发给我，我来安排解决。可以吗？”
面对她透着寒气的商量，部分边缘同事露出些许退缩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