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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鱼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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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微曦,那小小的的身影逆着光,破开晨雾而来。

刚刚结束晨练的曹班换上了干净清爽的丝质罩衫,清俊秀丽的风姿别说她的兄长曹操,就是四世三公的袁氏、家传八龙的荀氏,都难以企及。

天生神异,如文曲星下凡仙童子一般,不愧是汉家血脉,倘若真是个男子,自己助其荣登大宝,未尝不能青史留名,共创一个前所未有的汉家盛廷。

曹腾见她进来,坐在首位缓缓抚掌,吩咐奴仆传菜,微笑道:“阿瞳快来,连日未见了,让祖父好好看看。”

曹班走上前来,老人粗糙的掌心牵过她,轻轻抚开她有些散落的额发,手指划过她眼角的疤痕:“......都是祖父的过错。”

曹班迷茫地看向他,不解其意的样子,曹腾轻笑道:“祖父身体愈发差了,最近都没办法好好看顾你们,还让你们担心。”

曹班摇摇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班未能好好保重自己身体,也让家人担忧了,这是班的过错。”

曹腾呵呵一笑,松开曹班,让她去到自己的案席上,曹班左右一看,不见曹操,便问:“阿兄呢?要等他一起么?”

坐在对面的曹嵩轻咳两声,略有些结巴道:“让他总贪睡,今日就给他点教训,便不叫他了。”

“哦。”曹班整理衣袖跪坐好,似乎接受了这个解释,专心打量今日的饭食。

今日肉食是鱼脍,切成了如蝉翼般晶莹剔透薄片,一丝血腥也没有,细细铺在一个扁平的大圆盘中,案上令置了两个小陶碟,里面有切细的姜丝和葱段,佐以鱼脍一起送入口中,鲜香爽滑,主食是普通的粟米饼,往常曹腾在食,家里吃曹班改良过的精面饼比较多,今日这般,有点忆苦思甜的味道了。

曹班左看右看,没有下箸,举着茶碗,小口小口地抿。

曹嵩继续道:“阿瞳啊,你可知,祖父近日染疾,是为何事?”

曹班放下茶碗,乖巧地摇摇头。

“最近朝中皆传,士人结党倾轧,抹黑县官,你祖父是忧思过度,所以病侵入体,染了风寒,”曹嵩一边将鱼脍放在碗中搅拌,一边叹气道,“其实我如今在朝中为官,也常常感到步步艰苦,左右为难啊。”

“不过好在,阿瞳乖巧,听说你在学里奔走送书,于诸经师僮子都留下了极好的名声,前几日太常虞大人还与我夸奖了你呢,想来确实是治学的料子。”

曹班垂眸,低声道:“只是蒙学的经师和僮子们有托付,我与阿兄帮不了什么忙,跑跑腿出出力气还是可以的。不瞒父亲,最近我们也常常感到力不从心,僮子们多不在学,我的心思也很难专注。”

曹班言辞恳切,曹嵩却不由皱眉,这怎么看都是孩子心性无疑,自己从小将她养大,纵使少时有仙童子下凡般的神异,如今看来也和阿瞒无甚区别,父亲必然是多虑了,但是曹腾这时又看向这边一眼,曹嵩思索片刻,继续道:“阿瞳小时候不是说,长大后要作经学大家吗?轻言放弃可当不了大家呀。”

曹班却猛摇头:“我可不曾说过。”

说完又将头垂得更低,就像被经师点名起来回答不会的问题:“就是有,也是童年戏言,父亲要是拿小时候的话诓我,班就不知该如何自处了,最近常常因为不能完成课业,被经师批评呢。”

这倒是实话,最近金市的肆舍对接外地来的行商,好多事请需要她过问,每天熬夜觉都睡不够,哪有时间写作业?

一时间厅里四下无言,只有碗筷轻微的触碰声响,半晌,一直不发言的曹腾突然问道:“阿瞳不吃鱼?”

曹班摇头:“生鱼有虫,我害怕。”

曹嵩轻笑着打圆场:“她从小就是这样,爱干净,吃□□细,哎,你看我们跟着她,也不自觉开始习惯用箸了。”

曹腾给一旁的管家使了个眼色。

曹府的家生奴,自幼跟随曹腾的管家和伯收到指令,心中一凛,径直来到东厨。

东厨的灶上整齐摆放着三份冒着热气的鱼肉糜羹,其中一份装羹汤的碗小一些,负责呈菜的奴仆正依次端起羹汤,准备往正厅里去。

和伯将走在最后的奴仆拦下,取下他手中的碗放在一边:“今日鱼脍有些腥,曹侯说再切些姜丝送来。”

那奴仆闻言,只能转身到另一旁的案板上切姜丝,和伯便趁机,从怀中取出一支小皮囊,将早就准备好的,浸泡过切片附子的水导入鱼肉羹中。

一直目送奴仆端着肉羹出了东厨,和伯才看着手中的水囊,摇头长叹一口气,慢慢跟上。

正厅中,曹嵩春日里吃个生鱼片吃出了一头汗,有侍女递上丝布,曹嵩擦擦汗珠道:“阿瞳自小懂事聪慧,无论到哪里都是得人喜爱的,就连皇后都是如此呢,前阵子又唤你们去宫里了。”

曹班说话声音低低细细地:“都是托祖父的福气,皇后也是担忧祖父的身体。”

曹嵩察觉到曹班话语间的敬小慎微,心道还是父亲果然还是多虑了,这饭吃得他心里发梗,干脆直问道:“不过听说,这次皇后分开召见了你和阿瞒?皇后可知你是阿瞒的妹妹了?”

曹班心里咯噔一下,这祖孙三代迂回一上午,总算图穷见匕,她在心里飞速推测现下的情况,对方直接挑明性别问题,无非就是看朝中动荡,皇后地位不稳,想知道自己是否还有利用价值,现在问题的关键是,他们是明知故问,还是试探自己?

这时,肉羹被奴仆们逐一端进来,曹腾和最后进来的和伯对视一眼,便道:“阿瞳,来,生食不用,这鱼肉羹多少还是用些,听说你每日早起晨练,你母亲也知道你最近饭量长进不少,特意吩咐东厨为你准备的。”

曹嵩有些疑惑地看了曹腾一眼,曹腾垂眸不语。

晨起到现在确实腹中空空,曹班接过肉羹,闻到味道,确实是自己偏爱的,淋了芝麻油香气的肉羹,盐放得很少,略淡,但是更能品出鱼肉鲜甜,她借着吃肉羹的时间思考着。

“谢过祖父,可惜阿兄不在,他前些日子还和我念叨这个呢。”

鱼羹滚烫,一碗入腹,连唇舌都有些微微发麻。

曹嵩也喝下鱼羹,道:“和伯,那一会儿也给阿瞒留一份。”

“啊,是,好的。”和伯今日有些心不在焉,曹腾看了他一眼,他就匆匆出了正厅。

曹嵩接着道:“阿瞳似乎还未回话?”

曹班有些不好意思,用丝布抹抹嘴角:“鱼羹鲜美,差点让我失了礼仪。”

“皇后倒是不曾问过这个。不过班想不明白,是女郎或者郎君,有什么影响呢?”

曹嵩得此言,终于长舒一口气,试探着看向上座的曹腾,却见曹腾绷紧的眉头没有丝毫的放松,紧盯着曹班。

曹班将茶碗一口喝至见底,唇舌的麻感却没有丝毫的减轻,语气也不自觉加快:“班几次见皇后,觉得皇后真如父亲所言,既仁善,又宽厚,就像母亲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实......可谓母仪......”

最后两个字就在唇边,她几次张口,却无论如何都发不出一点声音,麻痹的感觉不光是在唇舌处,而是从头顶蔓延至脚趾,仿佛一股细密乱窜的气体在身体各处疯狂涌动。

曹嵩在对面看不清曹班的表情,听她声音发颤,还以为是在啜泣,不由懊恼道:“阿班身体不舒服?父亲送你回屋去?”

曹班眼前一道白光闪过,猛地站起身,半蹲着撑住案桌道:“用食太急,祖父、父亲,恕班失仪了。”

曹嵩得了曹德的意思,今日就是想问问曹班是否和皇后母女相认,他自认为得了答案,就有些后悔,不该这样责问自己养育十年的孩子,纵使皇后被废除又如何,曹家总不至于差她一口饭吃。

见曹班不适,他还想叮嘱,但她的贴身侍卫已经在门口将她搀扶住,曹嵩便放下心来。

“扶我,回去。”曹班被许褚接住时,暝眩感已经强烈到让视线完全花白,寒气随着她的话语从口中冒出,周身寒冷让她颤抖不止。

“二郎君!”许褚见状大骇,二话不说,打横将曹班抱起,直奔内院。

曹班努力让自己保持思绪不间断。

不,这不正常!

这绝对不正常!

她被许褚接触到的腿弯已经麻到一点知觉都无,奔行的颠簸让她的胃中激烈翻涌,许褚感觉到不对,在曹班的院门口将她放下,曹班一下扑在地上,涌动地阵痛迅速从胃攀升至喉头,她一声干呕,直接吐了出来。

“二,二郎君!”彪形大汉头一次慌了神,左右徘徊两步,干脆也跪在地上,用衣袖为曹班抹去衣襟处的秽物,又起身想去找医师,却被人拽住了衣摆。

曹班强咬着牙龈,昏迷前的目光如惊怒的野兽,她用最后的力气道:“出府,去金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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