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陈思锴接到停职调查的处理通知。
他坐在办公室里沉默了很久,调查组的人来找他去谈话。除了跟客户一起出入高端场所一事他为自己辩解了以外,其他都承认了。
陈思锴出入高端场所,一般跟他一起行动的曹遇致也逃不掉,一下子整个七楼寂静无声。调查组的会议上,几个延城派对曹遇致被牵涉其中并未表态,显然股东们也还没有明确指示。
上午找当事人谈完话,下午又找陈思锴关系亲近的人谈话,结束以后调查组将结果发送到总行。提出了两个有待裁决的问题:一是陈思锴和其他证人的描述中多有提及曹遇致,作为剑州分行的一把手,是否有必要对曹遇致进行调查;二是陈思锴否认跟客户一起出入高端场所,针对这一指控的调查是否需要扩大范围,需要总行明确指示。
总行整整一周都没有给出回复。
调查组的人针对所有的证据,又找了一波人进行核实,在剑州整整待了一周。
贺之惟也是在这一周周四晚上约陈裕菀见面的。
陈裕菀收到消息是颇为震惊,不知道为什么作为调查组和延城派的人,贺之惟要找她。
她拿着消息跑去书房找褚敏疑,“他是怕我又举证,把曹遇致扔下去吗?”
褚敏疑说:“他是怕影响到他自己。”
“那我应该去吗?”
“不仅要去,”褚敏疑道,“你还要让他帮你办一件事。”
“什么事儿?”
褚敏疑合上报纸搁在桌上,将她揽进怀里,轻轻揉了揉她的耳垂,“你告诉他,你手里有的证据都已经交上去了,叫他别担心。”
陈裕菀了然,点点头。
于是陈裕菀应了贺之惟的邀约,找了一家咖啡店与他碰面。贺之惟与褚敏疑同龄,跟他是同一批入行的。褚敏疑说,贺之惟这个人很聪明的,市场判断很厉害,若非他是延城派的,他们难说不会成为朋友。可惜立场不同,最终没有缘分。
贺之惟请她坐,“有些唐突了。”
陈裕菀道:“倒还好,您找我出来想聊什么,我大概也能知道,贺总,我手里没有曹遇致的证据,您大可以放心。”
贺之惟瞧着她,一个二十几岁的小姑娘,这么开门见山戳破他的来意,背后没有人指点,他不信。
“褚行是来了么?”
陈裕菀笑道:“他没来。”
“听说最近他不在嘉禾。”
褚敏疑虽然只跟首席说过远程办公,但毕竟嘉禾分行也不乏耳目,他会这么快知道,她也不意外。
“是。”
“你们感情挺好。”
“还行。”
一时无话。服务生端来咖啡,陈裕菀慢慢喝了一口,说:“他让我给您带句话。”
贺之惟默了默,“请说。”
“您在温陵和嘉禾的那些产业发展前景都不错,恭喜您。”
贺之惟愣了一下,而后笑了。
他伸手去摸咖啡杯的杯耳,手竟然有些抖。陈裕菀别开眼,可以不去看,只盈盈看着他笑。
他说:“明白了。”
两人闲聊几句便告辞。褚敏疑在停车坪里等她,陈裕菀待贺之惟打车离开后才出了咖啡馆一路跑向停车坪,拉开副驾驶的座位钻进去。
她长长舒了一口气,“我第一次这么跟一个领导说话。”
褚敏疑捏她的手,“怎么说的?”
“有恃无恐,几乎到了仗势欺人的地步了,”她说,“别说,真有点爽快。”
褚敏疑禁不住眉毛扬了扬,“你不是一直这么跟我说话的吗?”
“啊?”陈裕菀顿住,“哪有!”她捧着他凑过来的脸,主动献上一个吻,“我对你一直很尊敬的好么?你看你交代给我事儿,我哪一件没完成?”
“昨天晚上教了你那么久——”
陈裕菀最听不得这些,一时满脸的热,“你不准说。”
褚敏疑心情相当愉快,驱车带她回家。
从他给她送卫生巾那晚,他打开卫生间的灯警告陈思锴时候,她就知道,哪管他表面再正人君子,再温和良善,他始终是个有七情六欲的普通人。
恶劣起来是真的叫人招架不住。
两人谈了也有几个月,除了讨论工作上的事儿,他身上几乎找不到一点儿曾经那个公事公办的领导的影子。在长辈面前,他就是个孝顺、办事妥帖的后辈,在朋友面前,他可以很放松,玩点有意思的游戏,聊些感兴趣的话题,在她面前,他仿佛只有两件事要做:叫她开心和叫他自己开心。
这两件事儿都折腾,但对于他们两个人来说,也不难。陈裕菀想着,多少有了些困意。
这段时间陈裕菀还是骑她的电车上下班。
第二天一上班,还来不及停稳电车,阮延琳几个人将她围住了,一路围到厅堂里,问她陈思锴的事儿是不是她干的。
“为什么觉得是我?”
“不是你?”
陈裕菀耸耸肩。
阮延琳道:“那就是孟其媛了,肯定是她,大家多少都知道她跟陈思锴的事,现在陈思锴又跟那个于诗檬好上了,她肯定气死了。之前不还砸过陈思锴的桌子?我觉得她很棒,很勇敢。”
陈裕菀喝着水,没附和。
乔陆陆说:“他要是能下来也好啊,零售风气就是被这种人搞差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天了,还没查清楚,出入高端场所到底是不是真的,受贿到底是不是真的。”
“总行有它的考量。”阮延琳道。
陈裕菀点头,“不急,总会水落石出。”
……
贺之惟跟曹遇致算是同族的亲戚,因为年纪相近,倒是也有过一起上下学的时候。只是近两年,两人为数不多的见面,都是剑州分行出事,他被派下来。
一周多,也只是在食堂打个照面。
今天才在外面见了一面。
其实他的事情,贺之惟已经不想管了。
“剑州不是法外之地,你贪玩要有个限度。”他这么跟他说,想结束谈话,回去休息。温难御把他放在调查组就是凑数的,要他代表延城派占掉其他人的位置罢了。
有了褚敏疑那句警告,他什么都不能做,在调查组也什么都不能说。
曹遇致面色倒没多憔悴,“我有限度啊,这几年也没有摊上什么事。”
“那是领导那边攒着等最后收拾你们,你以为上头什么都不知道?当初嘉禾大学那个女孩子的事,你以为总行一点风声听不到?是那女生自己辞了没造成多大损失你们才躲过一劫;还有你们分行小孟的风言风语,总行听到的是,你跟陈思锴长期乱搞男女关系,手下人有样学样,你敢不敢去看一下你手底下那些支行长和总经理们,有几个是干净的?”
曹遇致问:“你不是说见陈裕菀了吗,她手上——”
“没有,”贺之惟缓了缓,说到这个算松了一口气,“陈思锴这次必死了。前几天请示总行,要不要查你,要不要彻查陈思锴,两者,嘉禾那波人只能二选一。哪能都占了。你安分点别乱掺和,让人找出个什么证据来,谁也救不了。”
“知道的,”曹遇致说,“那他不是还在调查是不是出入高端场所?也不是什么大事,最多辞退处理。”
贺之惟捻了烟蒂,“你以为这件事有那么难查吗,要查这么久?”
曹遇致蹙了蹙眉,没想明白。
贺之惟懒得再提示。他坐在沙发上思考了半晌,终于还是问了:“那他们这么拖时间,是为了什么?”
贺之惟抿了抿唇,“你不需要知道。最近少跟陈思锴接触,有什么把柄在他那里,都想办法弄回来。不管是合规,还是——”他并不想做一个藐视法律的人,话到这里,便没有再说下去,起身离开了。
这两天烟抽得有点凶。
他也忍不住烦躁。
只要一想到褚敏疑为了保护一个女人把时间拖得这么长,就觉得嘉禾派真他妈的事多。延城派这些年轻人但凡正常点,占不了上风?
……
陈思锴停止调查的第二周周五,一段音频由一个嘉禾电话号码发送给总行负责的相关人员,温难御亲自交代过,这个号码极其归属地必须要严格保密,因为陈思锴的事已经不仅是行内合规的问题了。
经过鉴定,音频不是合成的。于诗檬和陈思锴也不是由总行的调查组来审查,而是连同证据送往外部。于诗檬在审讯室里待了半天不到,把该交代的都交代清楚,回到分行便辞了职。
走流程的这两周,她都请了假,完全找不到人。等陈裕菀再见到她时,她的小腹已经变得平坦。电梯间里短暂的会面,她问:“你那天带我看孟其媛跟他的录像,就是为了给胡姿苑时间从我包里取出那支录音笔,是么?”
陈裕菀点头。
“原来是这样。”
“你以为是什么?”
“我以为你要劝我别抱幻想,我连他的钱也拿不到。”不等陈裕菀说话,她微微叹一口气,声音很轻:“不过现在是真的拿不到了。”
陈裕菀问:“为什么?”
“他去年帮他一个红颜知己做贷款担保,已经把那套房抵押出去了,前几天,B行的人找上门来,我才知道。那女的生意失败了,延城南的一家夜店,关门大吉,还赔了一个富商几百万的疗养费……现在那房已经准备卖了。”
“那他不是还有积蓄么?”
“你觉得他能有么?他跟曹遇致干那些勾当。”
陈裕菀没说话。这么倒也合理,电梯门打开,她跟于诗檬道了别,一出门看见贺之惟跟褚敏疑从办公室出来,身后跟了范复涵等人。
她问好道:“贺总,褚行。”
褚敏疑微微颔首,贺之惟看这俩演不熟,唇角翘了翘,对陈裕菀说:“我下个月调延城分行,你的简历什么时候投过来?”
下章明天看亲爱的们~
第88章 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