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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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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裕菀没有谦虚,她是真的太久没玩儿了。

多久呢,大约起源于八年前。

有一段时间陈舒年实在是太忙,钟钰玉女士又恰逢没有演出,找了一圈人打麻将,没人管着,她从天黑打到天亮,就玩一块钱的,一晚上输了两三百。

由于实在没有这方面天分,她的牌友觉得没劲纷纷退出了战场。

每每到了三缺一的时候,正准备考高中的陈裕菀就被母亲哄上了牌桌。

那是一个周末,陈舒年项目做完回家,下午四点,陈裕菀的作业一字未动,两个人躺在地毯上呼呼大睡。

陈裕菀学东西很快,也容易长教训。

尤其当钟钰玉女士被罚用她那一双纤纤玉指洗了一个星期锅碗瓢盆的时候,她主动提出把茶室那张麻将桌搬到姥姥家里去。

总之,之后的很多年,她没有再碰过麻将。

都以为陈裕菀是说说场面话,不会真的把她身后一左一右俩护法的脸丢光,大约七八圈后,大家意识到陈裕菀是真的不行。

孟其媛几乎全靠陈思锴的指点,但两人的声音也很小,大家不会太注意,她战绩平平,赢了两局。

明宝圆属于稍微会点的,范复涵跟她实在也不算很熟,不好总在后面指手画脚,只有她偶尔犯了难,或者忽然想起要尊重这位老师的时候,才会偏头看向他,“领导,您看我扔哪张牌合适?”

范复涵从骨子里就是个“怎样都行”的人,打牌也只是陪着几位消遣,颇有与民同乐的意思,他说:“都行。”

明宝圆赶鸭子上架,又孤立无援,就赢了一把。

曹遇致简直是太风光了。何桐析完全不用他指点,几乎把把都胜。

看到后面,大家也明白了,明宝圆是唯一摆烂的,孟其媛靠着陈思锴,但陈思锴干不过何桐析这后浪的脑子,何桐析是冷静型的,算牌很厉害。

至于陈裕菀,她很努力地找回八年前的手感,但很不幸,还是把两位师父的脸面丢光了。

于麟文终于放下手机,瞧了一眼她的牌,见她犹犹豫豫把手里的二条扔了出去。

他瞄一眼牌桌中间的那些牌,嘴角扯了扯,“褚行让你尽管输,你就真这么乱打一通?”

大家的视线纷纷过来,笑着说小陈要加油了啊。

也有人说褚行跟于师父都不帮忙的,赶紧教一下。

陈裕菀瞧向说话最大声的那位小领导,“还是林总您说话公道。”

她微微瞪了一眼于麟文,“那您又不肯教我。”

于麟文道:“这不是想着褚行会教你么?”

给足褚敏疑面子,又把战火引到他身上。

众人的目光纷纷看向褚敏疑,他仍靠在椅子上,手里拿着手机,慢慢地划着。

曹遇致见了说:“不是说了吗?工作上的事儿过后处理!”

褚敏疑只是随手翻开一篇文章,看了一眼,观点还蛮有意思的,就认认真真地看完了,没想到一抬头已经过去这么多把。

他把椅子往前挪了挪,问陈裕菀:“输了几把?”

陈裕菀颇有些力不从心的无奈:“就没赢过。”

华谨恒站在后面观战良久,毕竟是自己手底下人收到领导的赏识上了牌桌,他立在这儿多少能沾点儿光,省得叫贺洁雨趁虚而入了。

他说:“褚行您这再不指点指点,只怕今晚要大出血了。”

众人七嘴八舌,然后都笑起来。

褚敏疑说:“现在亡羊补牢。”

说是现在亡羊补牢,其实只是现在开始认真地观战。

于麟文为防止褚敏疑今天晚上被陈裕菀坑得太惨,算是较真了,“换一个,没见池子里边那么多二饼和四饼,你留着个三饼干什么?”

“看看你上家,她为什么要八条?”

“长眼睛啊,就那么几张牌了,还等四万呢?”

陈裕菀简直想骂他,但她虽然记性不如何桐析,悟性是可以的,大约三四把以后,她差不多上道了,赢了一局。

金琳菲给各位领导添茶水,笑着说:“裕菀终于扬眉吐气一回了啊。”

此时何桐析已经赢了两千多块钱。

一半以上都来自陈裕菀,啊不,来自褚敏疑。

陈裕菀笑笑说:“果然努力是会有回报的!”

于麟文挺满意,想再指导指导,两人默契配合,褚敏疑只在一边,一圈大概说上一两句话。

于麟文说:“凑个四五六容易点。”

褚敏疑说:“五六七容易点儿。”

陈裕菀听了褚敏疑的,不管他对不对,这么多人面前,他错了也得听他的。

任督二脉开了之后,陈裕菀连赢四把,孟其媛笑着说:“不公平哪,裕菀有两位老师教着!”

于麟文本就不想参与到行领导的明争暗斗里去,顺势就说:“公平起见,那我闭嘴好了。”

说着,他把椅子往一边退了退,又低头玩起了手机。

结果是,没有于麟文的指导,陈裕菀渐入佳境大开杀戒,众人突然发现,她跟褚敏疑配合比跟于麟文还要默契,有时候于麟文指导她,她还要思考一下他说的什么意思,有没有道理。

而褚敏疑的话,只消叫她扔哪个,她就秒懂,毫不犹豫地扔出去,还伴随“哦”的一声。

给大领导捧场捧得毫无表演痕迹。

夜里十一点,陈裕菀赢了三千多块钱。她忽然有点上头了,加上中午睡得很足,这会儿精神头很好,也找到算牌的技巧。

打了三个多小时,几个人也没了领导在场的紧张。

明宝圆全程懒洋洋扔牌,只要孟其媛垫底,她就不难过。

至于何桐析跟陈裕菀,这两位可以称得上是高材生,她脑子转不过这两位,也认。

“你不是说叫我们让让你吗?怎么好像是你之前在让我们!”她有些委屈地说,“你快让我赢一把吧!”

“都你一个人赢多没劲啊!”孟其媛附和。

她身后的陈思锴已经在输了几局后故作潇洒地抛弃她了,用了跟褚敏疑一样的说辞:“你放胆去输吧,不差这点钱。”

孟其媛扯着嘴角,“这可是您说的哦。”

可他几乎全程都没看她的牌,她都能感觉到他的视线擦过她的肩膀,总做贼似地朝斜对面的陈裕菀看过去。

陈裕菀今天里头穿了一件白色吊带,外边是一件水红色的网纱上衣,薄薄一层,均匀点着细小的白色雏菊和青绿色小草,网纱上衣贴身,勾勒着她漂亮的胸形,领子覆盖了小半截的脖子,在这还炎热的九月天里多了一分欲说还休的韵味,里头瘦削的肩颈和雪白的手臂在网纱之下更是若隐若现。

她下身正相反,是一条彰显豪放自由的阔腿牛仔裤,脚上踩了一双山庄客房里准备的白色拖鞋。

这些其实都罢了,主要是陈裕菀那张脸,头发用抓夹随意扎在脑后,只留下几根细细短绒在额前散着,皮肤白皙胜雪,可又透着健康的粉色,不说话认真思考时,嘴微微抿着,气质纯洁,叫人想起白墙之下玻璃瓶里那几只冷然又纯粹的百合。

可她大多时候都是笑着的。

左右为难时会转头看褚敏疑:“领导,您说扔哪个?”

褚敏疑说:“你那个孤独的饼是准备今晚烙一烙么?”

“哎呀我怎么把它给忘了!”陈裕菀笑着把一饼扔了出去,也开玩笑说:“到时候烙好了分您一半!”

贺洁雨几乎全程没有离场,闻言搭话说:“你倒是挺知恩图报。”

陈裕菀回复以礼貌的笑意。

华谨恒送去一个冷眼,道你这墙角挖得不要太明显。

不怪有些人频频投去目光,业绩好、受器重、有人撑腰,脑筋转得快、有个性、大方又嘴甜,还长得好看,会打扮。真要总结下来,孟其媛发现自己这个跟她几乎没有几句话的人,竟然都能说出这么多。

她有些心不在焉。

再看何桐析,曹遇致已经开始指挥她。

她也不算牌了,曹遇致说扔哪个就扔哪个,毫无章法。

然后越输越难看。从一开始觉得终于遇上了对手,到后面输多了,何桐析又心猿意马完全像个傀儡,他脸色才有些难看。

他说:“不愧是敏疑带出来的人啊,裕菀有点东西!”

何桐析连赢几把的时候也有人这么夸,大老板带出来的人就是厉害,这水平,都不用大老板亲自出马!

但曹遇致没说话。

他这会儿什么意思,她太明白,于是脸颊火辣辣地疼。

她多难堪,坐在对面的陈裕菀笑得就有多开心,她很配合曹遇致的夸奖,转头对褚敏疑说:“谢谢褚老师的教诲!”

乖得不行。

诚然,褚敏疑很喜欢这姑娘直来直往爱恨分明,但她很懂事,知道什么时候该世故些,配合一下曹遇致无伤大雅,倒是能更好地保护自己。

她笑得这么真诚这么心无旁骛,他都有些怀疑她是不是忘了两人之间的芥蒂。他笑了笑,“还得有像曹行他们这样厉害的对手,不然也进步不了这么快,对不对?”

陈裕菀会意,朝几位牌友看了一圈道:“谢谢曹行、陈行、会长和几位姐妹的指教啊。”

陈思锴迫不及待把话头接了过去:“可不敢当,你们只管赢得开心,我跟小孟输得也心甘情愿。”

范复涵说:“下次我可不上了啊,你们自己玩儿啊,给我们宝圆搞抑郁了,刚来办公室就遭这罪,吓跑了怪谁?”

曹遇致说:“怪裕菀啊,到时候裕菀上办公室去替!又一个漂亮姑娘给你干活,你还不乐意?”

他说话一向都没遮拦,这种话也一样不过脑子,但没人敢当面说他的不是,只会在背后讨论,说他好色,不尊重女同事,对人家评头论足。

但他说得有错吗?陈裕菀就是漂亮。

何桐析眼里的陈裕菀比别人眼里的都要漂亮,别人或许觉得她今日精心打扮过一番过来讨领导欢心,刻意得很,那种亮丽浮于表面,只有何桐析知道,得益于她那个话剧演员的妈妈,陈裕菀的穿衣风格多变,你觉得她穿的精致,甚至有点儿大胆,但其实那只不过是她衣柜里很普通的一件,对她来说,那不过是漫不经心拎出来的一件。

她眼里,陈裕菀再亮丽,也是懒洋洋的不经意的,自然而然的。

跟她与褚敏疑默契对视交头接耳一样自然而然。

范复涵说:“倒是。那宝圆你也得给我留着,宝圆也能干!”

曹遇致说:“那就看你留不住留得住人了啊。”

虽然不怎么好笑,但大家都还是很给他面子地笑着。

大概是他这么一暖场,范复涵和陈思锴也提了提劲头,不能让陈裕菀一直赢下去,就算她一直赢,他们两个人也不能一直沉默,让场面看起来是“褚敏疑一直赢而曹遇致一直输”。

应该是:褚敏疑一直赢,而他们俩陪着曹遇致一起输。

场上的人多是职场里浸淫许久谙悉规则的,看破不戳破,却也跟着提了劲头。

陈裕菀觉得自己花了时间,多赢点钱没什么。

赢下来的钱,她四分之一,于麟文四分之一,褚敏疑四分之一——他要是看不上,就给他买点蛋糕吃,最后四分之一分给陪她奋战到半夜的姐妹们。

虽然在座都是给A行打工的,但她颇有种从资本手里抢钱的亢奋感,是一点儿不肯让,赢得盆满钵满。

“扔个二条吧。”褚敏疑开口。

陈裕菀看着场上的牌,第一次怀疑褚敏疑,“我觉得凑二三四还是可以的。”

褚敏疑起身,随手指了指后边的三张牌,“扔二条。”

陈裕菀将信将疑扔出去。

输了。

她这一输,原本觉得胜负已定都有些困倦的人都醒了。

于麟文抬头来看,视线冷不丁在褚敏疑后脑勺扫了过去,鼻腔里哼了出一声。

他对陈裕菀说:“你都不困么,还不去休息?”

陈裕菀小声说:“挣钱呢,挣了分点给你。”

他说:“你懂不懂见好就收?”

陈裕菀说我懂得趁胜追击。

“你现在输了。”

“一把而已。”

于麟文心道好好的姑娘染上牌瘾了。对面的曹遇致嗤他:“怎么麟文,你熬不住了?熬不住你自己去睡觉去,别扫大家的兴!”

于麟文笑了笑,瞧着周围的人,陈思锴倒还好,心思不在牌桌上,可装得倒还是上心,范复涵迎合一句哎呀一声,然后一个哈欠。

他说:“哪能啊。”

陈裕菀之后才觉得自己有点自信过头了。刚赢的筹码,三分之一又被何桐析夺了去。

“扔三条。”褚敏疑说。

“曹行那边有四条,你不觉得吗?她刚捡了五条去。”

褚敏疑说:“三条。”

陈裕菀猛然发现,自己输的这几把,每一把都跟褚敏疑持有不同意见。

她不肯听话了,拿起六万。

褚敏疑却长臂一伸,拿了三条扔出去,速度快得她都没反应过来。

方才扔出去,何桐析又胡了。她把桌上的牌一摊,对褚敏疑笑道:“多谢褚行的三条。”

众人欢呼曹行这边又支棱起来了。

褚敏疑遗憾说“失策”,陈裕菀却恼了褚敏疑频频判断失误,导致她到手的鸭子飞了,决心不再听他的。

下一局,褚敏疑又脑子短路,指着八万一本正经又胸有成足地说:“扔这个。”

陈裕菀想扔四条,“我觉得这个胜算大。”

褚敏疑伸手过去。

陈裕菀忍不了了,一手将他伸过来的手摁在麻将桌上,转头盯着他,“褚敏疑!你能不能别瞎指挥?没见我输了这么多把了?”

众目睽睽,褚敏疑的瞳孔颤了颤。

陈裕菀以为他被吓住了。

直至周边陷入死一样的安静,所有人视线在两个人身上汇聚。

大家好似都一瞬间醒了似的,陈裕菀芒刺在背不敢回头。

有人好奇探究,有人说果不其然,有人脑海里已经连缀了不该有的猜想……冷眼看热闹,无一例外。

她被吓住了,眼睛眨了眨,扇睫弯弯,平静地铺开,一张眼却没了嚣张,添了无助。

褚敏疑否定自己的猜想,她没忘了那“芥蒂”。

她早不只是把他当领导了。

可这下要怎么收场呢。灯光照下一片阴影,散在两人中间,他眼含爱意望着她。

这高朋满座暧昧无限,还是平生第一次。

芋圆:我紧张死了,你搁这美呢?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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