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线淅淅沥沥地落下，浇灌在袁昭宕机的脑袋上，他恍然察觉，

——雨已经下大了。

如同是对这场地震中死去的人的哀悼，雨下得格外大，不一会儿就演变成了倾盆大雨，时而伴随雷声阵阵。

程钰看着雨幕里不真切的小胖子和袁昭，从废墟里翻出来了一把雨伞，打开撑在自己和袁昭头上。

他对有些距离的冯小郭喊道：“雨这么大，你先去找个地方避雨吧。”

“我不要！”小胖子斩钉截铁：“我要陪着李老师！”

说着，还想去拉李老师的手臂。

程钰眉头紧蹙，欲拉着袁昭离开，他并不想跟这种没办法沟通的孩子讲道理。

他抬头看向被层层雨幕藏匿着的安藤山——遥遥望去，隐隐绰绰中，直入云霄的山琼在躁动着准备咆哮。

山快塌了，虽然他并不记得准确的时间，但就在这场连绵的雷雨不久。

一旦山体滑坡，首当其冲的就是安藤小学！

程钰要拉走袁昭，但一用力，却发现对方纹丝不动。程钰无奈，只好转身放开袁昭。

袁昭走近小胖子，比同龄人高出一截的身高即使蹲下，还是能把整个冯小郭笼罩在内。

小胖子抬头，看着袁昭有些怒气的面孔，怂怂地开口：“你干什么？”

“啪——”

袁昭扇了他一巴掌。

冯小郭捂着刺痛的脸颊，满脸的水珠已经分不清是泪是雨。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袁昭：“我姐姐都没打过我，你——”

声音戛然而止。

——他恐惧了。

因为年龄尚且稚嫩，袁昭还没有未来那种能止小儿夜啼的霸道劲，但是浑身的气势已经可见一斑。

不同于未来程钰的清风朗月、顾盼生辉，一副很好欺负的样子，未来的袁昭锋利的眉眼低压，眼神凶恶，气势汹汹，渗人无比。

小袁昭眉眼通红：“李老师白救你了。他刚刚为了救你已经丢掉了性命！现在你要在他的遗体面前告诉他，你并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你要死在他面前是吗？”

“你就一定要让李老师的努力白白浪费是吗？”

“你真是一个畜生啊！”

地面还在震动。

冯小郭却低下了头，渐渐地，哭声越来越大，逐渐变成了号啕大哭、歇斯底里地尖叫。

程钰又从方废墟里扯出一把伞，扔给冯小郭。

“你父母在哪儿？”

小胖子抽抽噎噎：“他们在……在国……国外，我和我姐姐……姐姐一起生活……”

程钰：“那你去找你姐姐吧，你知道你姐姐在哪儿吗？”

冯小郭：“知道……”

程钰把袁昭从他面前拉起来：“我估计你姐姐正在到处找你，快点走吧。而且这地面还在震动，有可能随时再发生地震。”

小胖子半天才从地上爬起来，摸索着撑开了伞。

他的目光在学校外面和李老师的身上徘徊，犹豫不定。

程钰为了让他赶快走，只好答应他：“我会把李老师救出来的。”

冯小郭：“可是……”

程钰看向小胖子的眼睛，缓缓开口。

“你相信我吗？”

冯小郭没有迟疑地点头。

“那就走吧。”

小胖子后退一步。

在程钰和袁昭的注视下，他失魂落魄地向学校外面跑去。

雨下得越发大了，袁昭的视网膜蒙上一层雾气。

“我刚刚……扇了他一巴掌……”

袁昭看着自己左手发呆。

程钰说：“扇得好。”

也就是现在的袁昭良心还未彻底泯灭了，换做以后的袁昭，才不会管冯小郭的死活，只会比自己做得更无情。

再说，冯小郭迟早要接受的。

看着小胖子渐行渐远的背影，程钰问袁昭：“还要去班级吗？”

“要。”

袁昭主动拿过伞，牵起程钰的手，带着他继续向里走。

五年级三班在教学楼六楼，也就是最顶层，所以地震发生后，教室的残骸也会裸露在表层，并不难找。

但是同时，滞留在高层的人也会摔下楼，要不然砸成肉饼，要不然被钢筋贯穿，侥幸生存下来的机会也越渺茫。

袁昭找到了自己的教室，把伞递给了程钰后，蹲下身体在废墟里挖掘翻找着。

程钰把伞倾斜在他头上。

他知道袁昭是想找一把钥匙。

袁昭很快就在一堆乱七八糟的垃圾中，把自己的书包拖了出来。

程钰精神恍惚了一下。

因为上辈子，袁昭在废墟里把重伤的自己也拖了出来。

“找到了。”

袁昭把浆洗了无数次的布包扯出来，然后暴力地撕掉书包里的一层布，从里面取出来了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

“这是我宝藏盒的钥匙。”袁昭说：“我得去拿我的盒子。”

程钰：“宝藏盒在哪儿？”

袁昭：“家里面。”

程钰：“那你要回一趟家吗？”

袁昭沉默片刻，缓缓点头：“要的。但是……我不知道盒子被我爸藏到哪里去了。”

他惆怅地抿唇，心情肉眼可见地不好起来。

“那走吧。”

程钰朝蹲下的袁昭伸出柔软的手心。

“我们一起去拿回你的宝藏盒。”

袁昭怔楞着，有些别扭。

“嗯……”

片刻后他牵住程钰的手，眼睛红彤彤的一圈：“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