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笙和闻然对视上，冷泠泠的面容，偏唇角留着一抹突兀的红，在里面没注意，大概是最后撞的那下蹭上去的。

怀里的赵桐动了动身子，她回过神，对闻然说了句谢谢。

两人合力将人送到房间，林笙忙前忙后替赵桐换鞋，卸妆，闻然在一边坐着，视线停在她的背后，“你很会照顾人。”

林笙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又继续，“被照顾多了，也就学会了。”

她帮赵桐手机充上电，泡了一杯醒酒茶放床边，然后起身，“好了。”

出门后她递过去一张房卡，“你可以先回房间休息。”

闻然压着唇角，没接，回头看一眼赵桐的房门，“如果你喝醉了，我还是要下去。”

“她们打电话你别接就是。”

“投桃报李，医院的事还没谢谢你。”

“顺便的事。”

那天去医院的目的本来也不是闻然，恰巧看到了而已，林笙没再阻拦她，和她一起下楼。

包厢里在唱歌，里面传出一道女声，“这首谁点的？”

林笙推门而入。

“我的我的。”陈橙望向门口，“笙姐，正好！快来帮我，有部分低音我唱不了。”

整个包厢气氛正热，起哄一片，不仅因为这首歌所暗含的暧昧，还因为林笙身后走出来的闻然。

谁不爱修罗场？

闻然一双眸子直凝着陈橙，她不甘示弱，“笙姐姐，话筒给你。”说完把话筒递了过去。

林笙转头看她，“你要不要一起？”

闻然转头寻找空位，背对着她，不咸不淡地拒绝：“我不会。”

伴奏照常响起，闻然往后倒，倚在靠背上，手指随着音乐节奏轻点沙发，眼睛一瞬不瞬盯着前头的两人。

唱着唱着，陈橙寻找身侧的人互动，林笙早已退开了几步，她模仿原唱的腔调勾唇低吟，在闻然旁边坐下。

歌词缱绻，闻然偶然间侧头，两人目光相接，难免让人回想起不久前的那个吻。

闻然顺着她的视线，指尖抚上唇角，轻轻一抹，沾上淡红色的口红，她扫一眼，抬头看向林笙的唇，是有一块淡了许多。

平平无奇的动作，林笙涂口红时也常做，但此时在昏暗的灯光和暧昧的音乐里，放慢的动作却像是某种无声的引诱。

林笙偏头避开她，看向大屏幕的歌词，才发现自己漏唱了半句，陈橙正望着这边，她抱歉一笑，接着把歌唱完。

“什么绝美合唱，耳朵怀孕了！！！”

“再来一首！”

朋友们捧场，陈橙连连摆手，把麦送了出去，在林笙另一边坐下，“晚上我找了一圈都没看到你。”

她端起酒就喝，林笙拦住，“刚成年，这酒太烈，不适合你。”

陈橙努努嘴，果真放下酒杯，“我哥这人看到，估计只会嘲笑我酒量差。我要是有你这样的姐姐就好了。”

“你不是成天笙姐笙姐地叫我吗？”林笙挑眉，“当然我也能理解，我魅力这么大对吧。”

她们说话的时候，闻然垂着眼看向手背，桌上的手机震动，是赵云芷的消息，“闻然姐，我在台球桌这，刚才看到你进包厢了！你的书我还没还你，我现在来找你。”

闻然拿起手机出门，回了句“不用，我去找你”。

林笙和陈橙聊得正欢，没注意到往另一边出门的闻然，等收到赵云芷的消息时才发现身边少了个人。

赵云芷：【笙姐姐出来打台球吗？呜呜呜…我的对手半点不留情，一杆到底爆杀我。】

待在包厢林笙耳朵也听得难受，索性出门去找她。

台球区没多少人，桌对角站了个男生，苦笑着抬起头和她打招呼，赵云芷倒笑得开心。

林笙轻啧了声，指背敲了敲桌沿，“不是说被爆杀吗？”笑容灿烂，看着不像输很惨的样子。

赵云芷满脸骄傲，挽过林笙的手，把她从陈橙身边拉过来，“闻然可厉害了，替我赢了回来。”

林笙饶有兴趣去看闻然，“可以啊。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闻然抬了下眼皮，“忘了。”

“看到球桌我也想试试了。”跟来的陈橙拿起球杆，边打防滑边说：“笙姐你陪我打一盘呗？我技术不太好，你记得让着点我。”

见过倒贴的，没见过当着对方女朋友面撩人的，赵云芷脸上的笑瞬间就没了，瞅着陈橙，眼神说得明明白白——你不该出现在这。

陈橙仿佛没注意到她，一脸坦然。

“我好久没玩了。”林笙犹豫了会，右手转了转手腕，最终还是答应了她，“试一试。”

“不应该啊，怎么会看不出。”赵云芷退远了些，小声和闻然嘀咕着，“笙姐姐可是情场高手，阅人无数。”

闻然压着唇角，眸光深深，“情场高手？”

赵云芷连捂住了自己的嘴，“看球看球。”

随着“嘭”的撞击声响，球四散滚开，她们纷纷看向球桌。

第一杆，陈橙连着三个球进袋。

“技术不错啊。”

林笙俯下身，摆好姿势，手虚握着杆尾，利落出杆，最简单的中杆球，目标球滚进袋，只是白球落点不在预计内。

她微蹙眉，绕到球桌另一侧。

白球位置不好，下一球难度提升，林笙伏在球桌边，架杆，两点一线，再次将白球打出。

垂下的手还在微微颤抖着，她装作若无其事地抬头看向另一边，眼神却飘忽不定。

出杆的瞬间轨迹已经定下，目标球缓缓转动，逐渐偏移了方向。

打出去的那一刻林笙就知道，这球大概率进不了。

“好球！”赵云芷暗自瞥一眼陈橙，在她开口前抢白：“笙姐姐不愧是预判的神！”

陈橙哼了声，也道：“笙姐姐厉害。”

其他两个人注意力在球桌，林笙还在状况外，一手撑着桌沿，扭头看桌面，3号球还在，而隔壁角的2号球不见踪影，想来落袋的是它。

陈橙和赵云芷还在斗嘴，林笙勉强笑了笑，轻吐气，眉峰却控制不住，似有若无拧着，神情并未轻松多少。

失误的那一下可能不起眼，不被人注意到，但于她自己，却是实实在在发生的。就像落笔宣纸时，失之半寸，画面本该有的神韵和美感便荡然无存。

一旁的闻然静静端详着她，林笙一贯爱笑，这回却愁上眉梢，很不寻常。

下一个球。

林笙走位，弯腰摆好姿势架杆，缓缓呼出一口气，比划出杆的瞬间，手再次颤动起来，且比上一个球时更甚。

因为击球时手的失控，上一个球偏移了轨迹，她骗不了自己。

“笙姐你怎么了？”

林笙迟迟没有动作，陈橙疑问地唤了声，这声无异于催促，林笙喉咙吞咽，睁开了紧闭的眼，感受着手心渗出汗的粘腻，她把杆握得愈发紧。

再来一次的结果其实很容易预见，她可以失球，却还是不敢面对自己失误导致的失败。

那个雨夜如此，今晚亦如此。

安静的闻然望入林笙挣扎的双眼，敏锐抓住了她眸中交杂的异样，而她握杆的右手攥得很紧，隐隐在颤抖，在压制。

她没有犹豫，轻步走到她身后，再次道：“我帮你。”

又是这句。温温和和的声音熨帖了空荡的心灵，握杆的右手被另一只手包裹，微凉的肌肤分散了热意，连同心中的慌张也一起驱散了。

右手交给闻然控制，随即打出利落的一杆，几乎就是一两秒的事，林笙脑袋还懵着，半失焦的眼睛里出现球被打入袋的画面。

陈橙出声：“笙姐，你们这…”

闻然淡淡看一眼她，“我们，不可以吗？”

赵云芷笑得合不拢嘴，抢先回答：“可以可以可以！随便打打，又不是比赛，没必要较真，你们继续。”

“我有点累，剩下的你陪陈橙打吧。”林笙选择了放弃，直起身，抬眼看向闻然，闻然自觉收回手，等接过杆替她放回了原处。

“回房间吗？”

“嗯。”

林笙语气恹恹，这回手倒是不抖了，可无论是握笔还是握杆，都无法如初，一年下来，她其实接受得很好，只是发生在眼前，难免烦躁。

烦躁的远不止这些。

刚才发生的小插曲，使得林笙一时理不清自己的心情。

电梯上行，又想到上楼她还不知道睡哪，阿齐给她和闻然开的大床房，赵桐的房卡插房间里供电，她连下楼找阿齐再开一间的理由都没有。

闻然默默观察身旁的人，自从她擅作主张帮着打出那个球后，林笙的唇角就没扬起过，眼皮耷拉着，说话也没什么气力。

林笙一向是心情写在脸上，闻然哪里知道她烦的真正原因，少想多想都觉得是自己自作主张，惹了她不开心。

一路无话，出了电梯，顺着走廊找到房间，闻然侧眼看看林笙，又低头看看房卡，没动。

两个人杵在门口，闻然出声问：“你睡哪？”

这还用问吗？我都站门口了。林笙更烦了，没好气说：“睡你…”

“啊嚏…”她连打了两个喷嚏，最后的“这”字也被吞了。

在闻然微妙的眼神里，她语速飞快解释：“睡你这，阿齐只给了一张房卡。”

“喔。”闻然淡淡应了声，转过去开门，不知不觉间笑意隐隐攀爬上眉眼，“在楼下是不是冷到了？”

“估计是吧，刚刚在包厢还怪冷的。”进门后林笙打量着里面的布局，坐到长沙发上弹了弹，“挺软，睡起来和床差不多。”

闻然放下包，拿出平板和耳机，“我睡沙发，还有工作要处理，会忙到很晚。”

“你都放暑假了，哪来的工作？”

难道她给的钱少了，让闻然不得不打两份工赚钱？

“和学姐一起做的项目刚落地，我们不久前成立了工作室。”

……林笙表情凝了一瞬，是她打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