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察室里一片寂静，大家都等待着易凯晨的回答。
许传就坐在易凯晨身边，她祈祷着易凯晨可以帮她隐瞒那段出糗的丑事。
她抬眼紧张地注视着身边的人，这样焦灼且迫切的目光，丝毫没有引起对方的注意。
在易凯晨的脑海里，正在上演着那一场混乱无序却始终无法抛之脑后的戏码。
那一张可怜的情书在教室的上空飞来飞去，哄笑声水涨船高，反之，许传的声音越来越低，直到无声。
那张情书最后落到易凯晨的脚边，他眼疾手快地弯腰捡起那张皱巴巴的纸，写满心意的纸片上多了几个油渍和鞋印，散发出一股辣条的味道。
“她喜欢你诶。”
耳边乱七八糟的声音还没有断绝，他红着脸走到失声的许传面前，把情书甩给她。
“我不和唱二人转的人谈恋爱。”
他看到许传本就失色的眸子变得更加暗淡，她僵硬地在椅子周围转了一圈，然后开始收拾自己的书包，慌乱地离开了教室。
走到门口，又折返回来，把地上的情书捡回来，放到口袋里离开了。
教室里的声音随着许传离开而平息，易凯晨也随着大家，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坐回座位。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会是他与许传学生时代见到的最后一面。
次日一早，他早早来到教室，一直到上课铃声响起，他偷偷瞄了一眼许传的座位，依然是空的。
空的桌椅仿佛一根针扎在他心里，他坐立不安地上完了那节语文课。
课间，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是许传的妈妈，没多久，那道身影走进了教室，取走了那套桌椅中仅存的几本书。
他看到许红离开教室前扫了一眼班级中的学生，心虚的他连忙低头，像一只鸵鸟。
在此之前，他对许传的看法就是搭伙熬日子的伙伴，可那天之后，他突然对用钱买通混混的事情没了兴致，那些人的态度重新变得嚣张跋扈。
走了就走了呗，又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人。
可每天上学看到那张窗边的空桌子，都让他难以抑制的难过，说不清又道不明的感情。
他总是在课上忍不住想许传会去哪里，也许去隔壁的学校了，也有可能去了远一点的实验学校。
终于在一个烈日炎炎晴天的中午，他决定去许传家里看一看，至少要知道她去哪里了。
可结果比他想象中的更加不妙，那个他曾经去过无数次的房门紧闭着，他扒着曾经爬过窗户踮着脚看，里面熟悉的摆设已经积了灰。
“诶？你谁家小孩？看什么呢？”一个大姨尖声说。
“阿姨，这家人呢？”他问了一句，但却本能地抗拒答案。
“早搬走了。”
“去哪了？”
“不知道。”
他感觉自己的内心被挖了一个洞，流出的血变成眼泪流在脸上。
他匆匆离开，在转角处看到了曾经许传和他一起飞驰逃走用的自行车。
她什么都没带走，就像铁了心要甩掉与他相关的一切一样。
下午的体育课上那群人聚在他的周围，还是熟悉的话。
“有钱吗？”
“怎么不高兴？因为媳妇跑了？”
平日里什么难听的话都听过的易凯晨，被这句话挑起了敏感的神经，他抬头走到那个人前面，挥着拳头打在那个人的鼻梁。
之后拉架的、帮着别人的、现场一片混乱，他死命地拽着那个人怎么也不肯松手。
没有他们就好了，没有他们这群人渣，许传就不会走，但他心知肚明，压倒许传最后的一根稻草是他自己。
那一刻，什么易震，什么校规似乎都变得不再重要。
许传的离开就像是斩断了他和这个世界的链接，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腐烂，他悬浮在空中，突然不知道该做什么，也什么都不想做，什么都不在意了。
*
“我……”多年之后的他面对这件事，依然束手无策，他紧张地抿着嘴，不敢看向身边的人。
许传就在身边，那个他后知后觉才知道自己喜欢的人就在身边，他却一步也不敢向前。
头脑一片混乱，一个简单到可以随口敷衍的问题，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不然许传先说吧。”有人提议。
“我没有写过。”许传仿佛得到解放，赶紧表明自己的态度。
“那我也没收到过。”易凯晨话都没过脑子就顺着接下去。
赵阳阳微微点头，眯着眼睛，仿佛看穿了两个人的心事，她打着圆场，结束了节目的录制。
许传如释重负地离开观察室，她临走时看到易凯晨还呆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她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她根本做不到去开解他。
她去开解他，那谁来开解当年的自己。
黄昏时段，许传漫步街头，录制就要结束了，她想找一些纪念品回剧团，她跟着导航来到一家小店，店里各式各样的摆件和特色食品。
她转了一圈，看到台子上有一排捏好的小人，她问：“这是什么？”
导购员笑着说：“这是泥人。”
“可以定制吗？”许传拿起一个泥人观摩起来。
“可以的，您提供照片就可以。”
许传拿出手机调出那张剧团合照说：“我只有这样的照片。”
导购员看了一下说：“可以做，就是时间会久一些。”
“大概多久？”
“需要两周哦。”
许传粗算了一下日子，发现来不及，于是追问：“可以加急吗？”
导购员说了一句稍等，然后去后面询问。
过了一会儿，她走出来说：“可以，但最快也就只能一月五日出来了。”
许传算了一下，时间差不多，最多多等一天，她点头交了定金，离开了小店。
手机突然响了一声，她打开消息，是放假通知，明天因为是一年中的最后一天，在迎接新年之际，节目组决定给大家放两天假，元旦回来之后继续录制。
其实放假对她而言没什么特别的事要做，她又不想因为这两天假回岭城，所以打算去试试李雪给她联系过的群演。
新年里还工作的剧组不多，但给的价钱还算对得起她元旦挨冻的惨状。
这个剧组看起来就不错，盒饭也有两个荤菜。
许传因为是李雪推过来的缘故，加上她在综艺中也混了个小有名气，所以被导演特殊照顾，拿到了一个有台词的小角色。
词不多，就那么一句，她早就倒背如流。
她在一旁等着上一场戏的演员到场，旁边的工作人员和她搭话：“哎，你和易凯晨真是那种关系吗？”
许传问：“什么关系？”
“就是网上说的那种，你俩在一起了，还说你是他养的金丝雀。”
许传听得下巴都要惊掉了，但转念一想，自己确实还欠着他不少钱，要不是这些钱，她也不至于跑来苦哈哈地当群演。
“不是。”许传回答。
那个人似乎没什么眼力见，他一个劲地追着问：“真的假的？你俩演得真好，我都当真了，所以全是导演组安排的戏码？”
许传不想给节目组带来负面的影响，所以没有回他。
“哎，说说呗，我还和易凯晨合作过呢，他第一部戏，那道具就是我负责的。”那人换了个话题。
许传对这段她不曾参与过的易凯晨的人生有点兴趣，她问：“怎么样？合作愉快吗？”
那人似乎就等着许传这句话，情绪倾泻而出：“擦，愉快个屁，他大爷的，仗着有俩臭钱，有个好爹，谱大得不行。”
说完，想到许传和易凯晨也在合作，找补了一句：“别和他说啊，他和你合作炒这个，也这样吗？”
许传摇摇头。
“大少爷改脾气了？还是失宠了，他弟弟要被扶起来了。”那人自顾自地分析。
许传知道易凯晨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但从来没见过，她知道的那个时候，那个弟弟还不会走路呢。
算起来，现在也该是上初中的年纪了，和他们那时一样。
许传坐在避风的地方，看到主演终于到齐，到了拍摄的时候，两个主演的词都不顺，又是漫长的等待。
许传靠着墙角就要睡着了，她感觉自己此刻特别像一个蹲在街角的乞丐。
“哎我去！”刚才搭话的大哥感叹了一句。
周围也响起一阵躁动，许传被吵得睁开眼睛，问了旁边的人：“怎么了？”
那大哥打趣她说：“你对象来了。”
她被人群挡住了视野，看不清前面发生了什么，她奇怪地问：“啊？谁是我对象？”
话音刚落，看到人群中走来一个熟悉的人。
许传这几天不太想见他，从那期节目录制触到她的伤心点之后，就勾起了她对易凯晨尘封多年的怨念。
凭什么拒绝她啊？当年搞那么暧昧，又是给她看烟花，又是带她骑车逃跑去海边，还问她要不要和他走，还说自己会照顾她。
全是假的。
重新见面之后，还是这一套，无聊死了，她才不上当，一个当上两次，那是被钓死的翘嘴鱼。
她别扭地别过头，不去看他，但还是能感觉到他坐到了自己旁边。
她起身走到别的地方，临走说了一句：“你不会避嫌吗？咱们又没什么关系。”